木心全集：文学回忆录(上下)

文学是可爱的。生活是有趣的。艺术是要有所收获的。八十年代末，木心客居纽约时期，亦自​​他恢复写作、持续出书以来，纽约地面的大陆与台湾同行在异国谋饭买卖，终于开始木心开讲“世界史”，忽忽长达五年的文学的远征”——从1989年1月15日开课，到1994年1月9日最后一课，最后听课人轮流提供自家讲堂，在座者有画家、舞蹈家、史家、雕刻家等。听课学生陈丹青说，“我们今年这样地胡闹一场，回想起来，近于荒谬的境界：没有注册，没有教室，没有课本，没有考试与证书，更没有赞助与课题费，不过是在纽约市皇后区、法兰克福区、布鲁克林区的不同寓所中，团团坐英镑来，听木心神聊。” 开菜单出来大家，选。从古希腊神话、新旧约，到诗经、楚辞，从中世纪欧洲文学，到二十世纪文学世界，东方西方通讲，知识灵感并作。其中听的听，讲的讲，“金句”纷披，兀自燃烧。“讲完后，一部文学史，重要的是我的观点。”木心说。古代、中世纪、近代，每个时代都找到精神血统、艺术亲人。他爱先秦典籍，只为诸子的伪文学才华；他以为今日所有君子身上，仍然活着孔丘；他想对他爱敬的尼采说：从哲学跑出来吧；他兴奋欣赏拜伦、雪莱、海涅，却说他们其实不太会作诗；他说托尔斯泰可惜“心没了”，但对托翁坟头讲不设横，不设墓碑，忽而语音低弱了，颤声说：“太棒了！”而谈及萨特的葬礼，木心脸色一正，引尼采的话：唯有戏子才能唤起群众巨大的兴奋。 木心开讲时六十二岁。多少民国书籍与读者，湮灭了。他的一生，密集伴随着愈演愈烈的文化断层。他不肯断，却居然不曾断，这就是纽约世界文学史广播潜藏的背景：在累累的断层之间、远离、之后，木心始终将自己重视世界性的文学景观，若不是出走，这顽强而持久的奋斗，几乎绝于徒劳。如今，听课学生陈丹青整理那五册听课笔记，共八十五讲，四十万字，集这本大书时，已不再将之回忆正规看做《世界文学史通报》。诚如木心所预先时设想的那样，就是他自己的《文学录》，是一部《荒诞小说》，《在自己的身上，克服这个时代》。这也是木心改为世界的礼物，文学的福音书。